“突尼斯全国对话大会”四名负责人。 图/ 新华社发(阿代尔摄)
一位女商人 (Widad Bouchamaoui),一位工运分子(Houcine Abassi),一位人权活动家(Abdessattar Ben Moussa),一位律师(Chawki Tabib)。为何这四位看上去不搭界的人站在了一起?为何他们手无寸铁,却成了突尼斯变革的中流砥柱?
文图 | 郭建龙(行者、独立作家)
2013年7月25日,突尼斯的共和国日,议员Mohamed Brahmi正带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开车外出,突然间, 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追上了他的汽车, 摩托车后座上的人向他连开14枪。当天, 这位人民运动党的领袖死在了医院。
利比亚、埃及、叙利亚、也门等国家相继卷入,除了叙利亚之外, 其余几国都推翻了原独裁政府,成立了新政权。
然而,两年后,正当人们为阿拉伯革命欢呼时,事情却骤然转向, 向着人们始料未及的方向滑去。
在利比亚,推翻了卡扎菲之后的人们并没有建立起稳定的政权,
在叙利亚,血腥的内战正在进行之中,
在也门,虽然原独裁总统Saleh被推翻, 但随后建立的新政权并不得人心,还陷入了教派冲突之中, 属于什叶派的宰德派穆斯林在伊朗的支持下, 正在积极开展反政府的内战。
与突尼斯革命最为类似的,是埃及革命。 埃及人推翻了独裁者穆巴拉克之后,也建立了一个新的民选共和国, 并通过较为透明的投票,选择了总统穆尔西。然而, 到了2013年,令人惊诧的是,埃及人已经后悔选择穆尔西了, 他们再次上街抗议穆尔西,甚至不惜让原来的独裁势力回归。
就在突尼斯国会议员Mohamed Brahmi被暗杀一个月前, 埃及国防部长西西发动政变推翻了穆尔西,建立了独裁统治。 至少一半的埃及人欢呼着欢迎军队的政变。从拥抱民主到回归独裁, 埃及人让世界吃惊的同时, 也让独裁的支持者们开始鼓吹稳定压倒民主, 甚至民主不适合阿拉伯国家。
到这时,突尼斯几乎已经成了阿拉伯革命唯一的成果,然而, 就是这个革命的首发地和堡垒,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人们对在台上的温和穆斯林政府的耐心正在失去, 担心它的无能和腐败无法给突尼斯带来安全和繁荣。
这两起政治暗杀,更让人们对当时的政府彻底失去了信心, 纷纷走上街头,像埃及人一样,逼迫政府下台。
这两起政治暗杀,更让人们对当时的政府彻底失去了信心,
那么,这块阿拉伯革命最后的热土,也会和埃及一样,重走回头路, 告别革命,拥抱独裁吗?
革命的埃及样本在世界上大部分人看来,民主选举就意味着革命的最终胜利。但他们错了。
为什么埃及会重新拥抱独裁?这要从埃及的政治结构说起。
2011年,人们纷纷走向街头, 通过游行逼迫独裁者穆巴拉克下台。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独裁者已经变得这么虚弱,此次抗议竟然真的把穆巴拉克赶下了台。
穆巴拉克下台后,以军人为首组织了临时政府。 临时政府开始组织制定新的宪法,并为一次全民选举创造条件。
2012年中期,在人民的压力下,临时政府组织大选。 在两轮选举中, 穆斯林兄弟会推出的候选人穆尔西最终获得了多数票, 击败了对手当选新埃及第一任民选总统。
在世界上大部分人看来,民主选举就意味着革命的最终胜利。 但事实证明,
民主选举只是革命的初步阶段,距离胜利还很遥远。
民主选举只是革命的初步阶段,距离胜利还很遥远。
经过长期的独裁统治,埃及缺乏合格的尊重民主规则的政治家, 而社会也并不真的了解宪政的深层含义。正是这个缺陷, 在选举后被无限放大。
首先,那些参与革命的年轻人以为推翻了独裁者,
随着这些革命青年被边缘化,他们对政治变得更加不信任, 虽然是他们参与投票选出了穆尔西,却缺乏建设性的容忍, 随时可能改变立场发动另一场革命。
其次,独裁者穆巴拉克政权中,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坏蛋, 他们之中蕴含着许多懂得政治运作的治国人才, 但这些人又和前政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能牵扯到利益集团和政治腐败之中。如何利用他们的长处, 同时限制他们的不利倾向,是埃及社会必须面对的问题。 离开了他们,这个国家就不可能正常运转,过于靠近他们, 又回到了旧轨道。
然而,处于革命激情之中的人们并没有容忍的习惯,他们通过选举, 简单地将旧政权的人排除在外了, 这就使得埃及社会中的许多精英分子无法参与到政权之中, 他们对新政权阳奉阴违,使得社会经济迅速进入了混乱状态。
所谓穆斯林兄弟会,是在上世纪前半期成立的一个宗教政治组织, 它的目的,是恢复穆斯林的教法统治,回归到政教合一的状态。 这与现代政治的民主宪政是背道而驰的。不过兄弟会并不极端, 它主张通过参与现代政治,首先是进入议会,成为执政党, 然后慢慢地修改宪法,逐渐达成目标,并不想采取暴力手段。
由于兄弟会还是一个慈善团体, 在埃及穷人中运营着从医院到教育的大量慈善机构, 使得兄弟会在埃及的政治真空中,立刻成为了埃及政治第一大势力, 在选举中顺利上台。
上台之后的兄弟会虽然想保持温和的立场,
结果,上台才一年,穆尔西和穆斯林兄弟会政权就陷入了危机。 当初喜气洋洋选举兄弟会上台的人们再次走上街头, 要求穆尔西下台。
当军队首领、国防部长西西发动政变时, 人们兴高采烈地欢迎独裁回归,因为在他们看来, 独裁至少能够带来稳定,人们的生活至少是确定的。
埃及通过暴力推翻了民选总统,回归了军人统治。 图为埃及人民踊跃投票,欢迎前国防部长西西上台( 右三为本文作者)
从整个过程来看,埃及的各个政治势力表现得都不合格。 革命者根本没有做好执政的准备,在重建伊始就被排挤走了。 他们可以走上街头推翻政权,却不会走进议会建设政权。 旧政权精英曾经有意参加革命后的建设,却由于人们的不信任, 加之自己的惯性,发现还是回归原来的模式更省劲儿。 穆斯林兄弟会代表的宗教保守势力不懂经济建设,也缺乏执政能力, 只想尽快实现宗教理想。
由于缺乏成熟的政治势力,埃及的失败并不意外, 唯一的意外在于它失败得太快了, 没有给庆祝革命胜利的人们留下接受失败的时间。
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当埃及穆尔西政权被推翻的时候,
突尼斯的激流险滩与埃及革命的发展惊人一致。
与埃及一样,在突尼斯执政的,竟然也是穆斯林兄弟会!
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出现几十年后,除了在本国发展之外, 还成功地将宗教理想输出到了整个中东地区, 几乎每个国家都有它的分支机构。 这些机构与埃及本部保持着或多或少、若即若离的关系, 又有很强的独立性。
在突尼斯,穆斯林兄弟会的这个分支被称作复兴党( Renaissance Party,或者 Ennahda Movement,简称Ennahda)。在独裁者Zine El Abidine Ben Ali执政时期,这个组织也被定成了非法。 随着阿拉伯之春的爆发,独裁者们被推翻, 各地的兄弟会纷纷从地下变成了地上,穆斯林兄弟会的突尼斯分支, 也摇身一变组织了政党复兴党,并一跃成了突尼斯的最大政治势力。
革命后,突尼斯决定成立一个制宪大会, 负责制定宪法和选举临时总统。这个制宪大会有217个席位, 由人民选举决定。Ennahda一举获得了其中41%的议席( 89席),远远把其他政党抛在了后面,比如第二名的共和党( Congress for the Republic)只获得了13.4%的席位。
随后,Ennahda和共和党、 劳工自由民主论坛(Democratic Forum for Labour and Liberties)三大党派组成联合政府, 由共和党首Moncef Marzouki出任临时总统, 而实权则落入了Ennahda手中,由该党推出总理并组阁。
到这时,同样是推翻独裁, 同样是宗教保守派的穆斯林兄弟会获得了新政权, 突尼斯革命与埃及革命的发展惊人一致。
到这时,同样是推翻独裁,
与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一样, Ennahda也是温和的宗教保守派,并不主张暴力, 试图通过合法途径慢慢地回归宗教社会。然而当它上台之后, 宗教主张中与民主政治不协调的因素也逐渐凸显出来。
突尼斯当时最重要的任务是制定新宪法,
在这样的状态下,执政的确困难重重。 埃及的穆尔西无法解决这些困难,让埃及的经济举步维艰, 越来越失去了民心。在突尼斯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最初,人们预期一年内就能制定宪法, 并根据宪法进行真正的民主选举,
但一年过去的时候,政治僵局仍然存在。问题的根源, 就在于每个人心中的民主都是不一样的。 世俗左派希望建立西方式福利政府,世俗保守派更强调经济自由, 温和的宗教保守派认为宗教化并不妨碍民主, 而极端的宗教派别则试图否定民主原则。世俗派、 温和派的信心都在政治死锁中被消耗殆尽。
但一年过去的时候,政治僵局仍然存在。问题的根源,
这其中,矛盾最为激烈的是世俗左派与极端宗教派, 世俗左派希望毫不妥协地把民主原则贯彻下去, 并打碎原有的社会经济结构,依靠穷人和劳动者建立政权, 而极端宗教派则把世俗左派当做最大的敌人。
两位被暗杀的政治家都属于世俗左派,而制造谋杀的人,
经济政策的无能、社会稳定的逐渐丧失, 终于也让突尼斯人民忍无可忍。在埃及人走上街头、 协助军方推翻穆尔西统治一个月之后,突尼斯人也走上街头, 要求保守的Ennahda政府下台。种种迹象表明, 这个国家的民主革命也将以悲剧告终。
然而,人们却忽略了突尼斯社会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不搭界的四重奏他们领导的四个组织,代表了突尼斯的各个阶层、各个行业。
一位女商人,一位工运分子,一位人权活动家,一位律师。 这四位看上去不搭界的人站在了一起,他们手无寸铁, 却在不经意间成了突尼斯变革的中流砥柱。
虽然埃及和突尼斯的革命进程看上去如此相似,但幸运的是, 突尼斯比埃及多了一个重要条件, 正是这个条件让突尼斯走上了与埃及不同的道路。
这个条件就是:相对成熟的社会组织。
埃及的社会是个两极分化的社会,分化的两极中, 一方是前政权的既得势力组成的上层结构, 另一方是带有宗教化倾向的底层百姓。 长期在台上的穆巴拉克不允许任何成熟的反对势力存在, 使得人们把执政者及其阶层赶下台后, 找不到任何有执政能力的人来接替下台的人。 群众只能在推翻还是接受一个政权,这个两难选择中做出抉择。
在突尼斯,当政治家们陷入僵局,无力解决政治死锁时,
在人们印象中,工会往往是一个破坏性的组织,它们搞罢工、 弄游行,在社会混乱时期尤其危险。然而, 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工会都是世俗派和民主派, 当突尼斯进入危急时刻,要么陷入宗教恐慌,要么回归独裁政治时, 工会领导人Abassi意识到,要保住革命的成果, 必须由工会和其他超越党派的世俗性组织联手,来推动变革, 避免像埃及那样走回头路。
为什么是总工会?因为突尼斯总工会成立于1946年,
然而,Abassi还意识到,仅仅靠工会组织是不够的。 工会虽然强大有力,却缺乏足够的财富支撑。 Abassi此刻想到的是另一个组织,也是工会的长期对手: 突尼斯工商界联盟(Tunisian Union of Industry, Trade and Handicrafts,法语简称UTICA)。
UTICA的成立只比总工会晚了一年,拥有着17个行业联盟, 24个区域联盟和216个地方联盟, 代表了突尼斯全国15万的工商阶层。
如果说,总工会是“咱们工人有力量”,那么工商联盟就是“ 金钱就是力量”。如果两者能够结合起来, 就有了逼迫政治家们妥协的力量。
但是,总工会与工商联盟长期以来一直是对头。总工会代表了雇员,
到了2013年,工商联盟由一位女企业家Widad Bouchamaoui领导。幸运的是, Bouchamaoui和Abassi一样看到了政局的危险, 她意识到,如果现在不出手拯救革命成果, 让突尼斯陷入了彻底的失序, 首当其冲遭受损失的突尼斯的工商业和中产阶级。
以叙利亚为例,当叙利亚陷入内战后, 社会已经没有发展经济的空间,大批的工商业人士要么逃离该国, 要么被各种军事集团胁迫而倾家荡产。突尼斯决不能走向这条路。
两个曾经对立的组织决定联手,
在获得了工商联盟的支持后, Abassi将目光转向了两个更加专业的伙伴:突尼斯人权联盟( Tunisian Human Rights League,主席是Abdessattar Ben Moussa),以及突尼斯律师联盟( Tunisian Order of Lawyers,主席Chawki Tabib)。
于是,一位女商人,一位工运分子,一位人权活动家,一位律师, 这四位看上去不搭界的人走在了一起, 他们联手改变了突尼斯的政治进程。 他们领导的四个组织代表了突尼斯的各个阶层、各个行业, 以法律为武装,并拥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 他们超越了政党的功利性,只想保持住突尼斯的稳定和革命成果。
力挽狂澜如果不是2015年的诺奖,或许人们将逐渐遗忘这个短暂存在的组织……
2012年9月,突尼斯全国对话联盟(Tunisian National Dialogue Quartet)成立的时候,突尼斯的政坛正处于危险之中, 人们纷纷上街游行要求执政党下台, 然而执政党Ennahda却坚持不下台。 与Ennahda对立的大部分是世俗性党派,他们或左或右, 但首先防范是Ennahda回归宗教政治。不过, 反对派们很难与Ennahda达成和平协议, 看上去似乎只有学埃及暴力推翻政府一条路可走。
与此同时,反对派42名制宪大会议员辞职, 使得制宪大会陷入了停摆状态,政治彻底陷入僵局。
9月17日,对话联盟第一次亮相,就展现了他们的聪明才智。 以Abassi为主角的联盟领导层意识到,以往革命之所以失败, 在于人们往往有要推翻的目标,却没有新的建设目标。 以此次危机为例,人们有明确的目标要推翻Ennahda政府, 但推翻之后如何建立新的政府,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对话联盟不想以一种含混的方式出现,所以在亮相伊始, 就以中间人的身份抛出了一份明确的路线图。 他们把自己定位成中间人, 而要撮合的双方则是执政的Ennahda政府以及反对派。 在路线图中,他们明确提出,撮合的目标有四点:
- 第一,由于执政不及格,现任政府必须下台,
但如何让它体面地下台?不能简单用反对派替换掉现任政府( Ennahda绝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 而是要在公正选举的情况下,让现任政府把权力交给一个重新选举( 或推举)的中立政权。 - 第二,既然要组成新政权,那么必须协商出明确的选举(推举)
步骤和日期,并着手组织。 - 第三,突尼斯的新宪法还久拖未决,双方要求差别很大,
对于新宪法制定也必须有明确的日期要求。 - 第四,各方必须做出保证,
支持突尼斯民主化转变中发生的各种步骤和措施。
由于有明确的目标,并且这些目标和建议都是公正的, 对话联盟一炮打响,很快获得了压倒性的支持。 在参加制宪大会的各个党派中,绝大部分都同意支持这个路线图。 由于局势恶化的很快,现任政府知道与其等待被推翻, 不如体面下台,9月28日,Ennahda政府迈出关键性一步, 同意留下三个星期讨价还价的时间, 如果三个星期内能够敲定路线图上的各个细节, 那么政府将在三个星期后辞职。
绝大部分党派支持路线图,同意谈判, 以及政府同意谈判取得成果后辞职,是对话联盟获得的第一个胜利。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此顺利。三个星期过去了,政府没有辞职。
问题出现在,政府与反对党之间没有达成令双方都满意的协议。 对Ennahda来说,他们知道一旦离开了权力, 许多政治要求就会被搁置。他们希望趁自己在台上时,把宪法确定。 在宪法中可以塞入一定的对宗教进行保护的条款, 避免突尼斯走向完全的世俗化。而对于反对派来说, 在自己上台后再制定宪法更加有利,也更能巩固世俗化成果。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 作为中间人的Abassi决定利用场外因素施压。10月23日, 已经等不及的民众开始了密集的游行, 呼吁Ennahda政府下台。第二天, 总工会号召举行全国性的总罢工,来逼迫政府做出选择。
在对话联盟的软硬兼施之下,
谈判的僵局仍然在宗教上,双方已经同意了信仰自由,作为回报, 世俗派也做出让步,承诺给宗教以一定的特权, 避免宗教完全被排除在政治之外。如果仅仅从政治学角度看, 这种承诺是一种退步,然而,真正的政治往往就意味着一定妥协, 为了和平地向民主转变,这样的代价有时不得不付出。
到了12月份,谈判已经跨过了无数暗礁, 等不及的人们发动的新罢工,极端派别的恶意破坏,新的问题, 也是最后一个重大议程出现:Ennahda政府辞职后, 新的总理人选是谁?
这个人必须是双方都接受的,却又能保证政治进程顺利演进。 对话联盟把目光投向了一位叫做Mehdi Jomaa的人。
为什么是Jomaa?
即便Jomaa当选,也并非没有争议。 在参与对话的21个政党中, 只有9个政党投了针对Jomaa的赞成票,剩下的12票中, 有7票弃权,2票选了其他人,还有3个政党没有参加投票。
2014年1月9日,权力的变革终于完成了和平交接,
Jomaa政府上任后,突尼斯的民主化进程继续向前。 1月24日,涵盖着妥协精神的新宪法以200票赞同、 12票反对、4票弃权获得通过。
宪法的诞生,为新的民主选举奠定了基础,2014年12月, 根据新宪法精神,突尼斯举行了新的选举, 再次完成了权力的和平交接。到这时, 对话联盟的路线图得以完满实现,而这时, 也是对话联盟退入历史的时刻。 如果不是2015年的诺贝尔和平奖颁发给了这个短暂存在的组织, 或许人们已经逐渐将它遗忘……
未来充满了不确定,也充满了希望如果你是独裁者,记住!保留一些成熟的反对派。
人们往往喜欢一个有结局的故事,但遗憾的是,历史并没有终点。
突尼斯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中东的故事也没有结局。
突尼斯对话联盟并非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第一个“阿拉伯之春” 获奖者。事实上,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发生的当年, 时年32岁的也门女活动家Tawakkol Abdel-Salam Karman就获得了和平奖。
然而,四年后,Karman的家乡并没有如期实现民主化, 而是陷入了内战和外国干预之中。推翻了总统Saleh后, 新总统Hadi无法获得全国性的支持,最后被国内的什叶派推翻。 为了防止什叶派的扩张,也门的邻国沙特领头入侵了这个国家, 开始了无休止的轰炸行动。
新的国内冲突也把Karman置于尴尬的境地, 一方面她想维持革命成果, 另一方面反对新总统Hadi对革命的破坏, 同时更反对什叶派的暴力夺权, 甚至有消息说她暗地里希望沙特干预也门。
在埃及,新的独裁者西西已经稳定了政局,随着社会稳定的出现,
在叙利亚,血腥的内战仍在继续。利比亚在经历了内战之后, 有了企稳的迹象,但何时能够到来仍然是个未知数。
即便在突尼斯,人们也只能说,它刚刚渡过了一次危机, 至于未来会不会有其他危机,并不好说。
实际上,进入2015年后, 从政治危机中摆脱的突尼斯刚松了一口气, 就发现这个国家已经进入了一场巨大的经济危机。 这次经济危机除了因为政治之外,还和国际大环境有关, 随着中国经济的放缓和世界经济不景气,人们对矿业需求下降, 价格暴跌,作为矿业大国的突尼斯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之一。
除了矿业,旅游业也在突尼斯位居前三, 不甘心退出政治进程的伊斯兰极端派在2015年制造了两次针对外 国游客的屠杀事件,将突尼斯变成了旅游荒漠。
人们预计,突尼斯的经济复苏仍然需要许久才能到来, 如果经济长期陷于停滞,影响了人们的生活和预期, 那么很可能会把对社会的不满变成对现政府的不满。可以说, 突尼斯的未来仍然充满了不确定性。
但不管怎样,突尼斯全国对话联盟,
全国对话联盟的丰富经验告诉我们:
- 推翻独裁或许必须使用暴力,但建设民主,却必须采取对话、协商,
并学会妥协。 - 真正决定政治进程的,不是外来的干预,
而是这个社会内部每一个人的努力。 - 建设民主,是每一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不管你是商人、工人、
社会活动家还是律师,只有你关心政治,愿意付出, 才能让民主转型走得更加平稳。 - 如果你是独裁者,记住保留一些成熟的反对派,
因为在革命暴力到来的时候,能够拯救你性命的, 不是那些当初崇拜你的乌合之众,而恰好是这些成熟的反对派。
郭建龙 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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